2016年3月25日 星期五

【歷史就像故事一樣,聽著燁子講北投故事】

北投溫泉博物館
位於台北市最北區的北投,擁有著得天獨厚的青磺溫泉,當我們坐著捷運,聽著車廂廣播著「巴島」(北投的台語發音)時,更令人好奇著這個特殊地名背後的歷史。

為了進一步探究北投的歷史,「Ramble Taipei 漫步台北」特別找了虹燁文史工作室負責人楊燁,為我們解說北投的歷史與文化。

虹燁文史工作室負責人楊燁先生,從小喜愛歷史與繪畫曾經以一幅手繪『北投溫泉歷史地圖』,獲得國科會「數位島嶼」典藏肯定。

北投地名的由來

楊燁表示,當初的平埔族人為了尋找新的獵場,來到了北投地區,發現這裡的溪水與其他地方的溪水不太一樣,是有溫度的水,因而不斷地溯溪而上,最後發現有個地方的水特別地燙,這個地方也就是現今的地熱谷所在。

平埔族人認為,此處水溫很高,還瀰漫著許多煙霧,一定有法力高強的女巫在其中施法所致,因而稱其為「Ki-pataw」,也就是「女巫」之意,平埔族人的發音相當接近於台語發音的北投「běi tóu」。

平埔族人發現了北投溫泉,卻是在日本人手中發揚光大。就溫泉的種類而言,北投的溫泉屬於青磺溫泉,目前世界上只有北投與日本的秋田玉川溫泉等兩處屬於青磺溫泉,相當珍貴。

楊燁指出,到北投千萬別講「洗溫泉」,這樣會被當地人笑。北投人的正統講法為「浸磺水」(台語發音),而且講求步驟,必須先把身體洗乾淨後再浸到溫泉裡放鬆、享受,也就是所謂「泡湯」之意。

地熱谷:平埔族人認為,裡面有法力高強的女巫

北投第一家溫泉旅館「天狗庵」

第一家在北投成立的溫泉旅館,可以追溯自西元1895年日人平田源吾成立的「天狗庵」。很可惜的,目前僅留下當初以卵石堆疊的石階,若就位置來推斷,「天狗庵」相當接近現今加賀屋溫泉旅館的位置。

由於當時的溫泉旅舍並未架設溫泉管線,因此民眾要泡溫泉都只能在外面的浴場或浴室,或者到北投溫泉溪泡湯,之後再到溫泉旅舍住宿或休息。而所謂到溫泉溪泡湯,就是不論大人、小孩、男男女女等都沒穿衣服,利用自然溪流泡溫泉,也就是我們一般所稱的野溪溫泉。

楊燁表示,大約在19011902年左右,當時有日本警察認為,台灣已是大日本帝國所統治的地方,應該具備文明與文化,民眾怎麼可以傷風敗俗地不穿衣服在野外跑來跑去呢?因此民眾被禁止到野溪泡湯。

沒有了免費的野溪溫泉,民眾也就不到北投泡湯,連帶造成北投溫泉業者的生意一落千丈,使得溫泉業者聯合起來整頓北投溪,這條溫泉溪從此開始有些遮蔽與屏障,不會再有民眾光著身體跑來跑去的情景,官方因此再度開放溫泉溪泡湯。這是北投公園最早開始發展的雛型。
北投第一家溫泉旅舍「天狗庵」,目前僅剩石階

台灣最早的公共浴場

「湯瀧浴場」可以說是台灣最早的公共浴湯,一開始是由日本軍方開設,主要提供日本軍人療養使用,因此只設有男湯,現今的男湯也就是當初最古老的樣貌;後來,由與官方關係密切的民間團體接手。

北投當初只有這個公共浴場,北投溫泉業者於1902年整理北投溪時,將其增設一些屏障,稱為「湯瀧浴場」,湯指的是溫泉,瀧則是小瀑布之意;後來為了與1913年完工的北投溫泉公共浴場區隔,才改名為「瀧乃湯」。

台灣最早的公共浴場

北投溫泉博物館

北投溫泉公共浴場於1913年由日本官方興建,是仿照日本靜岡鄉伊豆山溫泉而興建的,可以說是當時規模最大、最華麗的公共浴場。1923年時,為了讓當時的裕仁皇太子來北投時能有個「御休所」,因而擴建公共浴場的東南方。1997年被列認為古蹟,並整修為北投溫泉博物館。

北投溫泉博物館為兩層樓的和洋混合建築,一樓由磚造及鋼筋混凝土構成,二樓則為木造的日式風格,這也是當時相當流行的建築風格。

一樓磚造部分,裡面設有一個大型的古羅馬式浴池,由圓拱列柱圍起,並在西側牆上鑲嵌彩繪玻璃,每天只要夕陽西下,就開始進入大浴場的魔幻時間。夕陽透過彩繪玻璃,照射在溫泉水上,形成彩色溫泉;彩色溫泉水再折射至白色的牆面與列柱上,使得古羅馬式浴池瞬間轉換風格,泡湯成為一種華麗而浪漫的享受。

可惜的是,當時這個大浴池僅供男生使用,女生只能另外在其他地方泡湯,而且沒有彩色玻璃的設置。目前由於古蹟維護不易,再加上北投的溫泉含有硫磺,會對古蹟造成侵蝕,因而目前封閉了這個大浴池,另行在外面開闢露天浴場。
溫泉博物館一樓古羅馬室浴池

二樓木造的大廣間為泡湯後休憩的地方,楊燁說,日本人在此設立北投溫泉浴場,是考慮過地理環境與方位。北投溫泉浴場的西邊為北投公園,會看到裡頭的噴水池,而噴水池在當時為進步的象徵,再加上台灣在日本人統治前並無公園,只有私人的亭園。北投公園則過去則可看到1916年建立的新北投火車站、關渡平原,更能遠眺觀音山,視野相當遼闊。



溫泉博物館二樓木造大廣間

北投的特殊產業-「叫歐兜邁」

除了溫泉旅舍,北投還有個相當特殊的產業,被稱為「摩托車限時專送」,當地人則叫做「叫歐兜邁」(歐兜邁為日語autobike的發音)

楊燁表示,在溫泉業鼎盛時代,「摩托車限時專送」的業務多半是接送小姐到溫泉旅舍,但因為北投的地形為一小山區,有些坡度且道路彎彎曲曲,因此有時候也會接送當地居民,例如居民到市場買菜後,也會「叫歐兜邁」來接送,既可幫忙載菜,也可載居民回家,相當方便。楊燁小時候曾因上學快遲到了,家裡人會「叫歐兜邁」幫忙載送到校。


北投漫步建議

楊燁表示,北投是個適合漫步及慢活的地方,若要到北投漫步泡湯的話,建議有兩條路線。

第一條是從北投捷運站走到新北投捷運站。北投火車站是1901年興建完成,新北投站則是在1916年完成,兩者相差了15年,最早來北投泡湯的民眾就是從北投站走到新北投站。


北投與新北投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地方,兩者的交界在磺港溪,在未興建新北投火車站前,過去新北投叫做「磺港後」,意指磺港溪的後面地區,一直到1916年設立新北投火車站,才被稱為新北投。而目前磺港溪已被水泥覆蓋,成為停車場。

若從北投捷運站出來,沿著光明路走,可以欣賞街上依稀可見的老房子與老街痕跡,讓人想像著北投過去發展的歷程。

接著會行經北投市場。北投市場可以說是台北市屬一、屬二的大市場。自日本時代開展的新北投溫泉事業,需要市場提供旅舍的餐飲食材,因此北投市場與新北投的溫泉旅舍自然而然形成一個供應鍊;再加上1901年完成的鐵路運輸,使得淡水的海產漁獲類也可藉此運送到北投市場

第二條路線則是從新北投捷運站出來,穿過北投公園後,到達溫泉博物館。

採訪後記

投入文史工作20多年的楊燁,認為歷史就像故事一樣,令人著迷文史工作像拚圖一樣,儘管楊燁已蒐集了上萬張的北投老照片,但他總覺得少一塊,永遠拚不完。楊燁謙稱自己自小不愛唸書、也不會唸書,卻在沒拿任何小抄的情況下,如數家珍地講述著北投的歷史,整個採訪過程像是在聽北投的溫泉故事,精采又過癮,令人忍不住開始規劃自己的北投溫泉之旅。







2016年3月18日 星期五

【原來日本人這樣把台灣踩在腳下…】專訪台北賓館館長廖宗耀

華麗的台北賓館


 位於凱達格蘭大道上的台北賓館,擁有著巴洛克式的誇張造型,即便隔著高聳的圍牆依然能夠感受到裡頭不經意流露出曾有過的驕傲與華麗。

為了探究這棟曾為日據時代總督官邸的台北賓館,「Ramble Taipei 漫步台北」特別拜訪了台北賓館館長廖宗耀,為我們解說這段殖民的歷史背景與建築物特色,

1895年馬關條約將台灣割讓給日本,開啟了日本在台灣長達50年的殖民統治。廖宗耀表示,台灣第四任總督兒玉源太郎認為,為了突顯日本的殖民統治權威,一定要興建台灣神社總督官邸兩個重要的象徵性建築物,以傳播日人信仰與展現統治者至高無上的威嚴。


拆除台北大天后宮、興建圓山神社

在台北市228公園附近,原有座台北大天后宮,興建於西元1888年,是清代的台灣巡撫劉銘傳任內,由官方出資及民間捐款所興建。就台北大天后宮座落的政治核心位置來看,地位之尊崇,已不言可喻;再加上官民合資興建的背景,更代表著官方與民間共同的重要信仰。日本統治台灣後,大天后宮就開始遭到冷落,後來這塊地被劃歸為公園預定地,不久後則被拆除。

神社是日本傳統信仰的宗教建築,自日本推行國家神道政策之後,祭祀著日本開國神祇「造化三神」的神社被視為日本天皇親臨統治的象徵。為了祭祀薨逝於台灣的北白川宮能久親王,並配合在台推行的皇民化政策,日本在1901年開始興建台灣神社,希望藉移植日人的信仰,使台灣民眾都能成為效忠天皇及熱愛帝國的皇民。

 「不睹皇居壯,安知皇子尊」

廖宗耀表示,台北賓館原本定位為總督官邸,不僅耗費巨資興建,而且在建造過程一直追加經費,當時的民政廳廳長後藤新平還因此被召回日本國會報告,其在回應國會質詢時援引唐詩中「不睹皇居壯,安知皇子尊」,來說明建造富麗堂皇的台灣總督官邸是為了收服台灣民心,透過建築讓民眾感受皇族威嚴與皇族統治。

此外,在總督官邸即將完工前,因為北白川宮能久親王大來台北參與台灣神社的落成祭典因而趕工完成,讓大妃順利入住。廖宗耀表示基於這兩個原因,總督官邸的定位實則為「御泊所」,「御」指的是皇族專用,這也是日本唯一在殖民地建造的皇宮。

洋館外觀

有趣的是,若總督官邸供給日本皇族居住使用,那派來台灣總督究竟住在那裡呢?廖宗耀指出,日本初期派來台灣的總督,多為武官出身,因此都住在軍司令官邸中,直到第8任總督田健治郎上任後,因其為位文官總督無法入住軍司令官邸,才在1920年總督官邸的西側建造一個日式房子,稱作和館,供總督起居使用。

因此,總督官邸主要有兩棟建築物,洋館專供皇族來台居住、接待國賓以及總督辦公使用,和館則是總督每日生活起居的地方。

廖宗耀表示,和館為一典型的日式平房,不論是房子外觀與造景均類似1922年為因應裕仁皇太子視察金瓜石礦業而興建的金瓜石太子賓館,裡面全由檜木打造而成,進去後即可聞到濃濃的檜木香。可惜的是,由於當年興建時間過於倉促,所用的檜木較薄,經過歲月的洗禮後,木頭的承載力不足,因此和館目前並未對外開放,僅供民眾在外欣賞其外觀。


和館外觀


日本在同一時期拆除了台北城牆與台北大天后宮,並興建了總督官邸與圓山神社。就政治意涵而言,由於台北城是清代規劃建造的最後一個府城,台北大天后宮亦具有官方信仰的地位;總督官邸代表著殖民地政府的最高統治,展現的是統治者的威嚴,台灣神社則代表著殖民國天皇的存在,象徵著殖民地人心之歸向。日本以居高臨下的殖民者自居,已不言可喻。

建築風格

1.兼具文藝復興與巴洛克式風格

台北賓館究竟是屬於文藝復興的建築風格還是巴洛克式的建築風格,廖宗耀表示,由於第一代與第二代總督官邸的設計未盡相同,因此台北賓館可以說是兼具兩者的特色。

第一代總督官邸1901年完工,主要有兩大特色,包括依文藝復興樣式設計而成的木製建,以及受到歐洲各國在東南亞殖民城市的陽台殖民樣式的影響,建築物四面皆設計大面積的陽台。

第一代總督官邸完工後,木製部分遭受白蟻嚴重侵蝕,因而於1911年由森山松之助改建第二代總督官邸,並增添了許多巴洛克式建築風格。

廖館長指出,法國興建的凡爾賽宮為巴洛克式建築的代表,戲劇化的誇張造型使得歐洲皇室紛紛起而效尤,而受到日本明治維新西化風潮的影響,森山松之助將這股歐洲的建築風格引進台灣。

當時所增加的巴洛克建築元素,包括南側入口大門正立面增加裝飾性更繁複的柱式與山牆,屋頂更換為陡峭高大的馬薩屋頂,四面陽台的立柱則由單柱為雙柱,增添許多豪華氣派的視覺效果。

巴洛克式建築風格-繁複的柱式與山牆、馬薩屋頂


2.東方的風水元素

廖宗耀指出,台北賓館並非純然巴洛克式的建築,還加入了許多殖民統治的建築元素,像是殖民樣式的陽台或對稱的美學。

此外,還有一些東方的元素,例如台北賓館相當講究風水,其方位為標準的座北朝南,左青龍、右白虎。其中,青龍邊大於白虎邊,青龍邊採方式造型,再加上青龍邊「涼場」造型樣式頗有龍鬚的感覺,據聞當年北白川宮能久親王大妃曾在那裡接受民眾歡呼。白虎邊由於怕傷人,採圓造形。

3.和洋混合

台北賓館除了是台灣巴洛克式建築的代表外,還具有和洋混合的特色。除了建築物由洋館與和館組成外,洋館的前庭園為西式庭園,後庭園則為標準的日式庭園。廖宗耀表示,台北賓館的日式庭園在世界上除日本本土外,排名世界第二,主要目的在展現日本皇族的霸氣。而且根據資料顯示,當年的日式庭園多用來舉辦藝文活動。

西式風格的前庭園

日式風格的後庭園

























踐踏台灣、令人痛心

廖宗耀指出,台北賓館的日式庭園屬於池泉式庭園,並以「心字池」的樣式象徵對天皇的忠心。所謂的「心字池」,就是在池中三個地方分別蓋三座橋,這三座橋的位置遠觀像是漢字草書的「心」字。


為了展現對於台灣的殖民統治,日人在建材的使用上,極力屈辱台灣之能事,例如在強硬拆除台北大天后宮後,日式庭園心字池中的第一座橋墩,用的是台北大天后宮門口的抱鼓石;日式庭園中的石獅子,則是使用原天后宮門口的石獅子。也就是說,日本人既要求台灣人對天皇忠心,還必須為其扮演守門的角色。


原台北大天后的石獅


此外,日本在拆除台北城牆後,當時的城牆石被用來做為總督官邸的基礎石,而北門原有個「巖疆鎖鑰」的牌匾還拿來做為日式庭園音樂亭中的底座礎石,直到近年才發現,送回北門以拆除後的清朝官方建材做為礎石,也暗喻著日本統治權威的至高無上。

最令人痛心的是,日本在洋館二樓廣間的左右走廊地板上都分別精心設計了用木頭拚花而成的「台」字,讓皇族只要走過時就可以踩一下,象徵著把台灣踩在腳底下。但目前兩側的「台」字,都以紅地毯覆蓋,無法得見。



2016年3月11日 星期五

【紀州庵文學森林,一場料理亭與文學的相會】 專訪文訊雜誌社總編輯暨紀州庵文學森林館館長封德屏


早春的午後,坐在紀州庵文學森林裡,品著咖啡、看著小說,望著窗外絡繹不絕的遊客,很難想像五年前的紀州庵,竟是一座破舊傾頽的老房子;難想像的是,一個世紀以前,它曾浪漫地座落於水岸旁,擁有遊河、藝伎表演以及國宴級美食的料理亭。而今這裡則是台北市文學發展的基地,正訴說著高級料理亭與文學相遇的故事。

Ramble Taipei 漫步台北」本周問台灣文學發展基金會執行長及文訊雜誌總編輯的封德屏,與我們聊聊紀州庵的前世與今生;如何透過文學的連結,使紀州庵成為台北市的文學森林;以及文訊如何從一個黨營媒體轉型的歷程。

從日式高級料理亭到省府員工宿舍

「庵」指的就是用茅草搭建而成的建築,紀州庵為平松家族所開,總館設在西門町,位於同安街上的紀州庵則為分店,原以茅草搭建而成後來因生意漸好才增加木頭或鋼筋水泥的建築;也因為分店的生意做得比總館好,平松德松乾脆結束總館的生意,專心經營紀州庵

以茅草搭建紀州庵(圖片照自紀州庵)



負責經營紀州庵文學森林的台灣文學發展基金會,同時也是文訊雜誌的總編輯封德屏表示,平松家族擅於利用紀州庵臨近新店溪的水岸地形,先是招待賓客在白天時登上屋形船,遊覽新店溪風光;當時新店溪的特產為香魚,只要隨便往水裡一插就是香魚,隨後就在船上現烤來吃。下午左右紀州庵,讓賓客先行洗潄更衣,再到大廣間喝茶、點菜,晚宴席間安排藝表演。據說,當時的總督府還多次包下紀州庵的外燴招待外賓,其料理之精細,可以說具有國宴的等級。


紀州庵目前僅剩離屋

紀州庵主要有三棟建築,包括主建築、大廣間及離屋。


第二次世界大戰後,濟州庵曾一度作為傷患安置所;光復後,則被作為台灣省政府的員工宿舍,原只有30戶,由於來的人愈來愈多而不夠住,開始在空地上搭了許多違建。經過戰後及大火的摧殘後,主建築及大廣間毀於祝融,所剩的離屋更是殘破不堪,很難想像當年曾擁有全台少見三層樓日式房子的盛況。

封德屏指出,紀州庵的復甦應歸功台大城鄉所教授劉可強,其要求台大學生調查台北市城南的古蹟建築。當時的紀州庵儘管殘破,細緻的屋簷柱仍隱約暗示著曾有的繁華身世,學生們在訪談耆老時得知,「曾看過藝妓來這裡表演」,因鍥而不捨地查閱了許多歷史與地界資料,再加上平松德松很喜歡照相,留下許多當年的照片;台大城鄉所後來還與平松家族傳人取得聯繫,進而到日本訪查,才逐一揭開紀州庵的神秘面紗。


紀州庵細緻的屋簷


紀州庵與文學間的奇妙連結

未修復前的紀州庵,原規劃做為地區停車場,由於附近有許多老榕樹,居民以保護老樹為名,反對設立停車場,當時的文化局長龍應台局長據此暫緩停車場的規劃方案;再加上台大的調查報告出爐後,確認了紀州庵的身世與古蹟地位。在此同時,文學界已有在台北市設立文學基地的呼聲

在文壇具有高度地位的王文興,其獲選入亞洲百大小說「家變」,即是以紀州庵做為場景。細究其背景,因為王文興的爸爸為台灣省府員工,王文興曾在紀州庵住過15年之久,使得文學家的創作與紀州庵之間,就這樣出現一條奇妙的連結。

「老天爺是否要我們轉型?」在接下紀州庵之前,封德屏心裡曾百般掙扎。由於近年來出版界相當低迷,紙本市場都在下滑,但封的心裡仍抱持著「也許喜歡歷史或愛好文學的人仍然存在,在閱讀習慣改變後,是否該用其他方式召喚出文學愛好者?」

只會編輯雜誌、毫無做生意經驗的封德屏,就在一股想要召喚更多文學愛好者的執著勁下,開始學著做生意、做財務評估。原本希望能將餐廳外包,以減輕負擔,但有興趣的業者在拿著碼錶、做完市場調查後,紛紛打退堂鼓,原因就在於地處偏僻的紀州庵幾乎沒有潛在性客戶,最後封德屏也只好硬著頭皮,帶同仁開始學習如何開餐廳。

從借廁所到認同紀州庵的鄰里互動

紀州庵在前兩年的情況,可以說是用「慘淡經營」四個字來形容。封德屏表示,在與鄰里的互動中發現,居民們其實不清楚文學是什麼,到濟州庵只想借廁所因為居民早上都會來濟州庵附近運動,運動後最大的需求就是上廁所,這個議題同時也是里民大會中最常被提出來討論的議題。

為了拓展客源、敦親睦鄰,封德屏請辦公室同事騎摩托車載她,一一拜訪了附近六個里的里長,用著不輪轉的台語,請里長們動員里民來參加紀州庵周年慶活動。台灣特有的人情發揮了作用,當天不僅有200個里民跟著在街上遊行,還請來附近河堤國小及螢橋國中的學生來表演,里長們還捐了些米粉湯關東煮共襄盛舉,場面相當熱鬧

封德屏表示為答謝居民的善意與熱情,紀州庵也釋出善意,將文學森林旁的側門半掩,讓附近居民能夠方便使用廁所。幾次互動下來,有些居民看到裡面的年輕人這麼認真工作,還會主動拿些麵線或小吃來,讓紀州庵員工心裡頭暖暖的。


紀州庵新館

最讓封德屏感動的是,文訊兩年前在紀州庵與創世紀詩社合辦60周年的活動中,邀請了創始三巨頭張默、洛夫、瘂弦以及高中詩社,讓老、中、青三代能夠齊聚一堂,現場並由年輕人透過不同的方式演繹瘂弦的作品,過程不僅令人動容,封德屏當時心裡也更加定,相信透過這種動態的互動,能鼓勵更多年輕人接觸文學,並在心中播下顆文學的種籽,期望他們長大為人師、為人父母後能夠傳承下去。

封德屏表示,過去在辦雜誌時都是紙上談兵,經營紀州庵文學森林後,卻可以實現過去無法實現的文學夢想,希望能夠透過濟州庵的平台,將愛好文學的人召喚出來,只要多召喚一個人就是收穫。雖然閱讀的方式改變了,但現在卻是個大量閱讀的時代,只是透過不同的載具呈現,但不論是透過平板或手機,未來將善用這些載具來傳達文學的美。

離屋一隅

也談談文訊吧!

從黨營媒體到自力更生

經營著紀州庵文學森林的團隊是台灣文學發展基金會,台灣文學發展基金會同時也就是文訊雜誌轉型的關鍵

文訊,對於許多文學人而言,並不陌生。

文訊自19837月由國民黨文工會創辦,一開始是為文藝作家服務,負責蒐集、整理文學史料;後來文訊開始透過每期專題企畫的方式,探討不同階段的文學發展,記錄將各個階段的作家作品與學術思想。

2003年初,由於國民黨決定停止對於中央月刊、文訊等黨營媒體的補助,那時候才剛帶著同仁休假回來的封德屏,被告知後有如晴天霹靂,回家想了一個晚上,「雖然文訊在經費上由國民黨支持,但一直以來都是以專業文學雜誌的角度在經營」,想到自己在文訊創辦第二年就來了,看著這18年的努力成果,心裡覺得既不忍、也不甘心這樣一個專業的文學雜誌就要結束了

隔天,封德屏即打電話給熟識的媒體,告知這項訊息,這件事情不僅成為報紙文化版的頭條,還有許多學者或作家主動投書各大媒體的民意論壇聲援文訊;國民黨內有許多地方的縣市首長,包括馬英九、朱立倫以及胡志強表達關切。這些力量讓封德屏信心倍增,開始籌備台灣文學基金會的成立。

在設立地點的部分,由於各縣市設立基金會各有不同的門檻,有的需要1000萬元的設立基金,有的則需要300萬元,全國盤點下來,門檻最低的就是桃園縣,只要200萬元。期間當時的桃園縣長朱立倫發揮臨門一腳的關鍵作用,台灣文學發展基金會因此落腳在桃園;此外,馬英九也協助籌募了許多經費,讓封德屏感念至今。

105年三月出刊的文訊

5000萬錯身而過

當時,台南文學副館長陳昌民正好有筆蒐集資料的預算,曾致電封德屏,開價5000萬元蒐購文訊資料中心的典藏。封德屏坦承,5000可以一舉解決空間與資金等重重難關,「很心動,但還是拒絕了」,因為已經和同仁約定好要一起打拚,若接受了,同仁怎麼辦?再加上文訊與資料中心早已難以切割。

文訊目前擁有10萬多件藏書、10萬本雜誌、3000多位文學作家的草稿、3000多張文學作家的照片以及累積20年的剪報資料。

就文訊的典藏來看,雖然比不上台灣大學、國家圖書館,也比不上台灣文學館,但文訊的藏品卻是小而精,每件作品都是活用的。對於文訊人而言,每件作品不僅僅是20萬冊或300萬冊的藏書數字而已。曾經有位來查資訊的人好奇地問,為什麼文訊的每本書上都貼了許多標籤紙?封德屏自地說,「那是因為文訊同仁把每本書都認真地閱讀過、研究過,並將這些資料在活動或雜誌中被善加利用。」

何處是兒家?

2006年,國民黨將中央黨部大樓賣給長榮集團,文訊連借用的辦公室都將無以為繼,所幸當時長榮集團董事長張榮發慨然允諾,讓搬遷不易、擁有龐大史料的黨史館和文訊及其資料中心,可以繼續留在原址辦公,而且可以無償使用十年,僅需自付水電費。

封德屏表示,這個寬厚的決定,扭轉了文訊可能無根飄泊的命運,也讓文訊得以在資金、辦公處所等接踵而至的難關中喘息,進而在這10年間規劃並執行幾件大案。雖然已無法向張榮發先生當面致謝,文訊在今年三月份的雜誌裡也特別製作了張榮發特輯,感謝張榮發與長榮集團在文學社會公益等領域所做的一切。

張榮發基金會

背負著國民黨的原罪,期望從文學來看文學

「覺得好累、好累,有的是身體的累,有的是心裡的累,有的則是孤立無援的累」封德屏及這13年來自立門戶的感受。最令她感嘆的是,為什麼有這麼多人這麼泛政治化?只以過去的背景就否定了文訊上下同仁所有的努力,為什麼不能用文學的態度來看文學?

「這不是妥協,而是認知」,封德屏深知台灣社會因為過去的傷痕,留下了許多的仇恨和不滿,這麼多年來,文訊像是背負著國民黨的原罪,文訊的同仁都知道自己必須比別人更努力,也相信能夠透過誠心和努力來化解所有泛政治化的阻力。

封德屏表示,為了推廣文學,他們嘗試著與其他藝術連結,希望能夠以不同的方式來呈現文學,也能夠讓民眾瞭解文訊保存文學史料的誠懇與對文學紀錄的用心。

展望未來,文訊利用前兩年的拍賣所得,開始了數位化的工作,封德屏表示,文訊雜誌是個載體,記錄著對於文學的理想,希望數位化後的資料中心有朝一日可以對外開放,讓青年學子們來借閱、影印這些文學資料,播文學的種籽,使種籽得以萌芽與成長。

封德屏期待,幾棵樹或許無法蔚為森林,但種在人們心中的樹,匯聚起來就是一片森林。這也是紀州庵文學森林命名的由來。



新增說明文字